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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黃金礦石(夢到黃金礦)

鐵道兵文化:詩歌卷之十五

【詩人小傳】

朱海燕,安徽省利辛縣人,生于1957年2月。

1976年2月入鐵道兵,在鐵道兵七師任戰(zhàn)士,班長,排長,副指導(dǎo)員,師文化科干事。

后調(diào)鐵道兵機關(guān),任鐵道兵報記者。

1984年2月,調(diào)鐵道部人民鐵道報任記者,主任記者,首席記者,多次參與鐵路重大新聞事件的報道。

1998年3月任中國鐵道建筑報總編輯,高級記者,后任該報總編輯,社長。

曾獲第三屆范長江新聞獎提名獎,第六屆范長江新聞獎,是中宣傳確定的全國宣傳文化系統(tǒng)四個一批人才;是中央組織部確定的中央直接掌握和聯(lián)系的高級專家;是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確認的全國新聞戰(zhàn)線領(lǐng)軍人物。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待遇。

作品曾八次獲中國新聞最高質(zhì)量獎——中國新聞獎,創(chuàng)中國記者獲此獎項的最高記錄。另有90多篇作品獲省部級新聞一二等獎。

出版長篇報告文學(xué),報告文學(xué)集,新聞通訊集,新聞理論集,新聞評論集,書法美術(shù)評論集,散文集,詩集達38部,總字數(shù)共2000余萬字。

2000年3月,調(diào)鐵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司局級副主任,專司鐵路題材的報告文學(xué)的寫作。是中國作協(xié)會員。

朱海燕的詩

‖高鐵過祁連山

高速鐵路把中國的東部走小了

它把腳伸向更深更遠的西部

去西部,它沒有按規(guī)矩走路,跳過隴東的黃土疙瘩

雙腳落在蘭州,就去撈黃河浪里的落日

它嫌兩山夾一河的蘭州太小

放不下一方和田玉,撐不起天山一片雪

它開拔起程,讓高速夢在大西北繁殖

高速鐵路,有不尋常的思想

它不愿吃別人嚼過的饃,不愿穿新鞋走老路

不愿看烏鞘嶺上孤寂的的寒鴉,不愿去武威

它說馬踏飛燕的故事老得已經(jīng)掉牙,它在

沒有翅膀的蒼天下,給大地插上羽翅

它避開老的蘭新線,直插西寧

和日月山握手問候,又與青海湖碰杯喝酒

然后扎進門源,從祁連山中撿回上帝丟失的

陶罐。從偶遇的羊群到百年的駝糞

從峰頭的積雪到潺流的小溪,它踩著

祁連山破敗的表象,悟到了祁連山明日的圖騰

像一把鑰匙,從門源找到打開封閉荒涼的鎖孔

頭頂三千丈白發(fā)的祁連山,突然變得年輕

出祁連,它驚喜地望著大漠孤煙,走向天山

對天山,幾千里的思念竟縮短為半天時間

它感到天地很小,又覺得道路很寬

世界小,小得已經(jīng)藏不住思念

道路寬,寬得可安下五湖四海,地北天南

2014年7月12日京西桃源

‖大柴旦信箱

為兌現(xiàn)喜馬拉雅山的請求

我把第二故鄉(xiāng)置放在一個無春的不毛之地

那里沒有名字,昆侖在南、祁連在北

荒涼與空曠,都是從月球上植來

它距海西州大柴旦一百三十八公里

望斷雁翅的眼睛,從未逛過大柴旦的街道

雖然如此,這個遙遠的小鎮(zhèn),卻是最親最近的鄰居

大柴旦××信箱,成為第二故鄉(xiāng)的名字

也因此,我變成大柴旦鎮(zhèn)的一個居民

我把信箱種植在信封上,寫上收信人的姓名

半月或十天,呼嘯的黑風,流浪的黃羊,大漠的月亮

攜著我滾燙的思念,叩響幾千里外的門鈴

十天或半月,故鄉(xiāng)的聲音,泛金的麥浪

母親手做的千層鞋和花生米,便熱吻起遠游的兒子

看不見,摸不著的信箱,是我精神的家園

把我滋養(yǎng)成戰(zhàn)士,把枯燥的日子把玩成溫馨

退伍時,戰(zhàn)友們含淚斟滿六十度的互助大曲

為不曾相識的信箱干杯,那個光榮而神秘的符號

高興得讓人把酒當成白開水,咕嘟一聲下肚

喝醉了,硬說景陽岡打虎的武松就是自己

二十年后,我終于走進大柴旦

郵局里關(guān)于信箱的資料,早被歲月掏空

只是說,當年在柴達木腹地的曠野里

曾住過一支修路的人,大柴旦幫他們郵遞了

八年的思念,留下的一條鐵路

就是他們被風沙打瘦的青春

2014年7月28日京西桃源

‖一條鐵路頑強地西征

世上,少有這樣頑強而神奇的鐵路

飛天的路上,竟一次次地斷頭

于海晏、哈爾蓋、格爾木。像一棵斬首樹

雖死未死,根系泥土,把自己拋進夢魘的荒原

歷盡生之旅的崢嶸與殘酷。微顫的唇呡幾滴晨露

吞一把黃沙,喝幾股胡風,接一口地氣

用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心頭的呼喚

喚醒昆侖原上沉重的黃昏,那一縷萌芽的夢想

于斷頭處咕嘟一聲,長出又一顆鮮活的頭顱

重新調(diào)適體內(nèi)的器官與血液,沿著未竟之路

坐在偷渡玉門關(guān)春風之上,抖一抖精神

孑然一身,再次攀爬原始蕪漫的風程雪途

回望斷頭的病歷,每一頁都盛開著泣血的悲壯

不是被黑風掏去心臟,就是被飛石砸碎腦袋

不是被冰刀割斷血脈,就是被虐雪扼死氧氣

更多的理由,來自一個民族霜天蕭條的尷尬

每次斷頭后的重生,史詩般地刻在西進里程碑上

也許如此,才構(gòu)成了健康完整的天路

每次斷頭,結(jié)束的是一個簡單的過去

開始的是一個全新的啟航。等待復(fù)活的季節(jié)

是給缺鈣的骨頭補鈣,是給失血的土地補血

是從失語中提出龍吟虎嘯,是從癱瘓的辭海里

扶起動詞中的上馬,讓它扶搖直上九重霄

是給高臥于冷色的荒原,栽下前所未有的柳暗花明

一頁翻過之后,鐵路總是以九死不悔的信念

顛撲不破的精神,向著遠方高處長征

開天辟地的偉業(yè),需要繼往開來的接力

待后來的力量匯聚,于格爾木生成的那顆頭顱

義無反顧地扯起一條奔涌的鋼鐵河流

一氣呵成地撲向拉薩。連日光城的大佛們

都激動得要坐火車,靜不下心來誦經(jīng)

2014年5月10日京西桃源

‖荒原上有棵楊樹

在我的心上,在世界的肩膀

挺拔著一棵楊樹,萬古荒原是它的背景

和隨風而行的大漠孤煙沒有簽訂協(xié)議

在四野蒼涼的天穹,它定海神針般挺起

春天由此誕生,枝條揮去瀚海千萬年的嘆息

那些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的

眼睛,第一次望見綠色的圖騰

修路的士兵,把獨自兀立的白楊

視為生命,稀罕如油的那碗水,他們

早晨刷牙、洗臉,晚上洗腳,爾后

月光一樣流淌在白楊之根

一滴都不會浪費,一滴也不會走失

垂落土里的愛意生成躥天的力氣

一顆顆心織成的年輪,劃出生命的軌跡

一個風沙世界中的另類

渾身上下長滿毫不畏懼的精神

說它是站立的詩,不夠精準

它是修路人落地生根的精氣神

它是千里萬里外故鄉(xiāng)的縮影

它是母親送給兒子可視可摸的叮嚀

它是一座剛剛受孕的火車站

它是一面指示鐵路上天的揚旗

那一天,東風第八次染綠它不屈的額頭

它用枝條挽來一道純潔的彩虹

人們記得,它是睡在

送信送報的郵包里來到荒原的

郵差是大柴旦郵局職工

他叫盧代寬,退休后定居西寧

2014年6月2日京西桃源

‖青海湖畔的送行

青海湖邊,冷峻的小站,我揮出積攢的熱

款待大唐走來的王昌齡、李白

一個詩家天子,一個月光詩仙,天路采風

生活的蓓蕾,會綻放詩的盛唐的氣象

遠道而來的兩匹瘦馬,噴著響鼻,啃著青草

我向詩人陳述,天路比西出陽關(guān)更高更遠

一桌美酒佳肴來自長安,醇香的風味

千年前便在詩人舌尖上飛揚,怕他們醉了

清風奉上日月山解酒的冷飲,昌耀的詩

屬純正的青海特產(chǎn),是餐后端上的果盤

雖說詩人是文學(xué)天空的太陽,他們

何曾抵達,青海湖西那羌笛橫吹的雪原

少伯先生,在青海長云暗雪山的詩句產(chǎn)地

你怎樣讓心中蕭灑的漢字,生出杏花春雨

給青藏繪一幅柳岸曉月的江南

青蓮居士,在嚴風吹霜海草凋的青海湖畔

暫且不要狂放,躍上閱盡人間春色的昆侖

仰天大笑,你吐出的詩篇會和雄鷹一道飛翔

此行天路,古道西風,請別了那兩匹瘦馬

我已給你們買好車票,由哈爾蓋可至拉薩

同時,備好了徽墨端硯,宣紙湖筆

酒具,是昆侖頂上那輪透明月亮

斟滿冷霜,斟滿天路神話,斟滿青藏夢想

邊酌邊吟,把玉珠峰、風火山、唐古拉

把沱沱河、通天河、拉薩河,吟成走出唐朝的絕唱

王昌齡筆下不會再有戰(zhàn)爭,只有和諧的歌舞

李白吟唱的石頭,比蜀道上的奇峰還要榮光

2014年5月21日京西桃源

朱海燕的戎裝照

‖琴鵝河

一股清亮的力量,從昆侖的

冰川上釋放,爆出一條溪流

撲身向下的歲月,小溪長成河流

河的溫柔的臂彎里,萌生一棵柳樹

又萌生一棵楊樹,飛來的鳥兒在此壘下

小巢。然后,漸漸長成一座小城

河的右岸,青青的草地上

無聲地冒出一座軍營

在一個浪喧草長的清晨

河邊立一位拉手風琴的姑娘

她是一位女兵,是西子湖的女兒

悠長的琴聲,在浪尖上飛翔

飽飲音符的小河,牽住了云兒

小草聽得都打起精神

一位有思想的觀眾,是一只黑天鵝

昂著長長的頸,高貴地站在河心的沙汀上

全神貫注,目不轉(zhuǎn)睛,仔細聆聽

岸上,水中,一對亭亭玉立的身姿

成為一首詩,一道風景

一曲完畢,黑天鵝扇起翅膀鼓掌

第二天,岸上,水中

再現(xiàn)的還是那幅景象

復(fù)活的還是那首詩章

八天,十天,一年,二年

拉琴女兵和那只天鵝

在空曠的河邊,站成了互相的依戀

無名的小河,成為她們心靈的天空

后來,拉琴的女兵走了

河上也少了天鵝的蹤影

但那曾經(jīng)的詩意并沒有抹去

琴鵝河,成了這條河的名字

那幕純潔的風景,活在那條河里

1982年寫于格爾木,以此詩送友人。

‖萬寶溝

昆侖山上有條萬寶溝,傳說為救許仙,白蛇到此盜過仙草。

明亮照著我,在萬寶溝支下帳房

帳房前,透過輕紗般的白云,我遙望月光

有一只白鶴,馭月光而來,白蛇娘

難道是你嗎?為救夫來到這雪域山梁

西子湖畔,你有過卿卿的柔情細語

紅樓之內(nèi),也有過洞房今宵的姿顏容光

何曾想,規(guī)矩是別人的,干預(yù)是別人的

法海一杯酒,窒息了許公子幼稚的心房

你九死一生,就是為了一個愛,變一只

白鶴飛來,荊棘叢生,不畏彷徨

顛簸悲苦,何曾失望,萬寶溝采幾枝仙草

讓愛情之花在斷橋處再次開放

現(xiàn)在,我看見天上那輪月亮,沒有污染

像從昆侖的天池里剛剛撈起

她象征著愛,千里共嬋娟,除萬寶溝外

世界上哪還有這么干凈的愛情,這么純潔的月亮

1981年3月寫于昆侖腳下的格爾木

‖堿花

劈高山,填大河

留下滿手繭疤

察爾汗鹽湖,請你告訴我

你贈戰(zhàn)士啥

鹽湖微微笑

送你朵朵奇特的花

春不到鹽湖,哪有什么花

分明是鹵水身上灑

來吧,綠色軍衣像棵樹

上上下下任你掛

鹽湖說:我是刀,我有牙

你敢和我比高下

戰(zhàn)士笑:我是鐵,我是鋼

你要怎么打,咱就怎么打

鹽堿和軍衣拼刺刀

正好給綠樹剪枝杈

鹵水在皮膚上磨牙齒

正好錘煉戰(zhàn)士的鐵骨架

堿花,是大自然獻上的功勛章

掛得越多,我功勞越大

堿花,是銀光閃爍的天上星

和戰(zhàn)士的理想一同放光華

1978年2月于察爾汗鹽湖

‖鹽湖野炊

搬過幾塊堅硬的鹽巖

扯一縷夕陽點起熾烈的火焰

今天,我們第一次在鹽湖野炊

風兒撲過來,也想吃一頓美餐

飯未熟,香噴噴的味道

便從鍋里溜出

我正貪婪地品味著

突然鍋灶卻塌了一半

啊,撐鍋的鹽巖燒溶了兩塊

一片鹵水在火光里打閃

鹽湖啊,笑我們頭腦簡單

竟然把鹽塊當成石頭

調(diào)皮地開個小小的玩笑

烈火化鹽,讓我們上當受騙

于是,找來一根鋼絲再將鋁鍋吊起

在懸空的灶上繼續(xù)煮飯:

火啊,伴著笑聲在鍋下竄跳

水啊,隨著歡歌在鍋里打旋

戰(zhàn)士的心情激活了沉寂的鹽湖

明天,一條鐵路就要飛到湖邊

寫于1979年,發(fā)表1980年解放軍文藝

‖鄰居

一串鞭花,圈起了草原那飄動的羊群

皎潔的月色將晚霞推進大地

哈薩克大嫂,踏過溪水上那座木橋

接寶寶,走向小河這邊護路戰(zhàn)士的新居

這里,溪水分開軍民兩家

一座木橋,又將他們緊緊連起

牧鞭系著大嫂繁忙的生活

馬背上奔馳,襁褓中的嬰兒怎能經(jīng)得起

大嫂的困難,被護路戰(zhàn)士推平,拉直

每天抱去孩子,喂他牛奶,哄他入睡

雖然,護路小站多了一位客人

但護路的生活卻添了一分甜蜜

此刻,大嫂走進溫暖的小屋

燈下,搖籃里躺著心愛的嬌兒

他手里握著五星,正呀呀學(xué)語

明亮的大眼睛,望著叔叔的軍衣

大嫂親昵地抱起寶寶

心里涌起無盡的感激

戰(zhàn)士是鋼刀,守護著鋼鐵大道

他們也是陽光,沐浴著祖國的花兒

戰(zhàn)士送大嫂走過小橋

月光正灑滿豐茂的草地

明天,孩子還要如期而來

如浪的草原上回蕩著愛民的新曲

寫于1979年,發(fā)表于1982年解放軍文藝

‖秋日上鳥島

秋日悄悄,踩黃小草

風攜涼意,催鳥兒上道

送別鳥兒,一葉飛舟剪細浪

興沖沖啊,我劃小船上鳥島

鳥兒呀,最知戰(zhàn)士情和意

飛上肩,撓軍帽,逗得紅星笑

鳥語悅耳啊,唱漲了思潮

迎著鳥音,我又回到故鄉(xiāng)的懷抱

早春花開時,告別海南島

天涯的兒子啊,去高原報到

兒子帶走故鄉(xiāng)的山情水意

牽走媽媽心一條

破土的苗,能否經(jīng)起高原風霜打

嫩胳臂細肉的,可否揮鎬修鐵道

不放心,媽媽寄出這群故鄉(xiāng)鳥

越山過河盯著兒子跑

青海湖畔,帳篷映碧影

湖心島上,鳥兒筑新巢

開山放炮,我們志豪膽又壯

隨著延長的鐵路,我長胖長高

山水熟悉了,高原也是故鄉(xiāng)

誰顧想家鄉(xiāng)的蛙鼓,水牛,大海潮

就連鳥兒也酷愛湖中島

奏一曲生命的歌,小鳥喧叫

秋來風涼,鳥回海南島

對鳥兒何必再一一相告

多彩的羽毛,帶去我熾熱的鄉(xiāng)思

更多的,是捎給媽媽幸福的歡笑

我想,明年我隨著鐵路走了

春日鳥兒再來,無處去尋找

媽媽準會說:孩子大了拴不住

信使追不上兒子的腳

1979年寫于青海湖畔

在西藏納木錯留影

‖寫在鐵錘的故鄉(xiāng)

青海省錫鐵山礦的工人說,我修路的鐵錘是錫鐵山的礦石鑄造

世界真有如此的巧妙嗎?征戰(zhàn)的鐵錘

回到母親的懷抱。這里是你夢中的搖籃

我和你日夜相伴,這秘密我卻不曉

不知你是何年何月走出錫鐵山這荒涼的幽谷

一路奔跑,向修路人的隊伍報到

產(chǎn)地錫鐵山,你有著西部堅韌的性格,走南闖北,一如雷電呼嘯

大錘,我的大錘

快向母親說說吧,這些年

你走遍多少大山與海島,打穿了多少隧道

那年,幾根鋼釬在山上敲打

你堅硬的生命在礦石里跳躍

可是,荒蕪的柴達木干癟的乳房

怎能孕育出你這剛問世的礦苗

你外出尋找高爐的一幕,像外出求學(xué)的游子

在求學(xué)的路上,沒有汽車,火車,而是靠一群駱駝

迎著旭日的斜照,在瀚海一路向東,向東

駝鈴搖碎了多少霜晨霧曉

到達寶雞,你終于坐上火車

方向:武漢。在那里你投身高爐,鍛成一柄大錘

追隨修路人遍訪天涯海角

大興安嶺,你上下?lián)]舞的身影震落星辰

武夷山上,你的聲音喚醒多少沉睡的拂曉

你是我的大錘,也是戰(zhàn)友的大錘

晝夜交替的忙碌中,你不曾有半點疲勞

在你面前,再高的山不高

在你錘下,困難夾著尾巴奔逃

二十多年的征戰(zhàn)

唯一的變化,是你縮短了一寸身腰

如今,你千里迢迢回到故鄉(xiāng)

錫鐵山,己經(jīng)改裝換貌

不見了,昔日運送礦石的駝群

大漠胡風中,解放牌汽車卷起綠色的波濤

我的大錘啊,對故鄉(xiāng)的變化你并不滿意

時空轉(zhuǎn)換中,運輸仍然是不稱職的角色

群山列陣,礦石擁天,千萬汽車拉不走大山的一根毫毛

而遠方的高爐呢,等來下鍋

等的,都閉起了雙眼睡覺

大錘,要改變這種落后的面貌

借著大漠喧囂的風景,你呼啦啦寫下新的戰(zhàn)表

繪一條彩虹,鋪進大山的懷抱

用歡笑的汽笛驅(qū)散千年的蕭條

讓鐵龍載來時代的高爐

把茫茫錫鐵山鍛成鋼軌

去滿足修路的需要和祖國的需要

此詩,選入建國30年青海省優(yōu)秀詩歌選集中

寫于1978年5月

‖詠雷鋒之像

我不認識雷鋒,因為隔著幾十年的風雨

隔著幾千里的路程,隔著生與死的界碑

但我又認識雷鋒,當接兵的指導(dǎo)員對我說

你當兵去,就像雷鋒一像,戴一頂皮帽

穿一身軍裝,挎一支沖鋒槍,于是

人人都熟悉的雷鋒那張照片,把我牽進軍營

我和雷鋒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軍人

我和雷鋒有一個共同的家——軍營

我和雷鋒穿著軍裝

我和雷鋒挎著同樣的沖鋒槍站崗

我和雷鋒每月吃著同樣的四十五斤軍糧

我時常問自己,你是不是雷鋒

是的,我不是雷鋒。我比他高了五公分

我的高度不及土丘,他的高度卻似珠峰

我比他重八公斤,體重六十公斤

而他的重量,卻沉如泰山,重若昆侖

我的軍衣,包裹著一個人的冷暖

他的軍衣卻溫暖著六億人民

我扛槍,想著幾年能否入黨,提干

他當兵,是要在天地間寫一筆為人民服務(wù)的精神

羨慕他那張照片我才當兵,當初我把

他的照片看成是一張紙,現(xiàn)在我才明白

那是一尊流墨映綠的青銅,在歲月的

風雨中洗禮,他會永遠在人民心中

雷鋒,我敢說,我要學(xué)你一天

絕對學(xué)得很像,我會攙扶多病的大娘

我會送回失路的兒童,我會琢磨幾個優(yōu)美的

詞句,把自己的日記裝點的天衣無縫

如果讓我一年都像雷鋒,一輩子都做雷鋒

自己卻不敢做出這樣的承諾和保證

也許,就是因為這,我們才高懸雷鋒之像

讓一個民族有了靈魂

讓我們做人有一個見證

1976年10月寫于柴達木腹地泉吉峽

‖紅星之歌

為了您,青春的構(gòu)想

瞬間,成為輪廓

生活的哲學(xué)將我驚醒

故鄉(xiāng)的一切將一筆帶過

告別故鄉(xiāng),揮離親人,

投筆從戎,

走向軍營,

讓紅星擎起我人生的使命

紅星,當然屬于鐵馬冰河

屬于哨所雪峰

屬于邊疆的巡邏道

屬于守護家國的眼睛

但,誰能說紅星

不屬于故鄉(xiāng)呢

不屬于潁水的漁歌

不屬于西淝河的寧靜

不屬于汝陰三萬畝稻花香

不屬于文城八萬畝高粱紅

屬于,屬于

當然更屬于父親耕田的汗水

母親織布的歌聲

屬于未婚妻黙黙的囑咐

和她羞澀的笑容

沒有軍人頭上的紅星

怎守護這一切的幸福安寧

于是,花前月下的生活

談情說愛的構(gòu)想

暫時擱置,一筆帶過

讓豪邁的呼吸

把卿卿我我的絮語澄清

兩腋挾著日月

走向巴山蜀水

走向胡風大漠

我擎起紅星

我的胸中盡是天空

此刻,即將發(fā)動所有的風

搜不出,我心底的烏云

紅星的閃亮里

更深的珍藏著我的命運

我是離開母親的游子

紅星當然更屬于邊境的擋風墻

屬于八千里路云和月

屬于白天兵看兵,夜晚看星星的一片荒涼

但我不感到寂寞

因為有閃閃的紅星

才會有逃走的戰(zhàn)爭

才會有走來的和平

才會有年輕母親的乳房

才會有年邁父親的脊梁

夏天才會攥著小麥

秋天才會抱著收成

當然,紅星屬于我

因為這顆星

四季脫不下這件綠色的衣裳

站在海拔最高的地方

望不到西淝河畔姑娘的倩影

撈不起她那目光的叮嚀

這一生,我可能抓不住幾樣

有力的東西

就像難以抓輕的鴻毛

重的黃金

抓不住稱心的愛情

有些,有些

我真的不敢掂量

不想您,心里堵得慌

說想您,可我的槍和筆

還沒把自己的人生染得大紫大紅

我這輩子,朝著一路遠去的方向

或許走成光棍

或許走成詩人

走向十年河西

走向十年河?xùn)|

人生僅是一個夢境的夢境

但我不后悔

因為,在我的生活里

紅星,與我

構(gòu)成的某種關(guān)系

讓我能夠在寂寞深處

通過擎過紅星的頭顱

去述說一種充實的經(jīng)歷

與一種軍人的使命

不戴紅星,

后悔終生,

佩戴紅星,

一生光榮

因為這些

我把紅星藏于心中

去迎對來自一切的隱痛

這世上有您這顆星

我的青春,我的人生

我的詩歌和好夢

我的比山河更壯麗的歌聲

會飄滿湛藍和潔凈的天空

這世上有您這顆星

我的諾言與初衷

會兌現(xiàn)在洪荒的大漠和雪白的山峰

這世上有您這顆星

我一生的

白紙更白

紅塵更紅

啊!紅星

軍人的使命

我的使命

寫于1977年5月,于青海大柴旦泉吉峽89333部隊,并以此詩贈故鄉(xiāng)友人。

‖母親

母親,站在百年的老屋前

似一根百年將枯的樹樁,西風

卷亂額頭的白發(fā),如樹梢上纏繞的亂麻

拐杖,是一根沒打理的樹枝

支撐著她不到六十斤的體重

全是骨頭的手,把拐杖握出厚重的包漿

母親,那尊堅強的生命

如一幀油畫,在傾斜的黃昏里

期盼當年穿軍裝遠行的兒子

踏著晚霞歸來

喊一聲親娘

我站在了母親面前

握著她那只沒扶拐杖的手

握著枯皮般的寒霜,老繭

她陌生地仰臉看了半天

問我:你是誰?有事嗎

二哥代我回答:是三弟回來了

我吐出一個字:娘

接著聲音哽咽,淚水流成長河

母親顫抖的唇,抖出滿面淚水

淚水流入唇邊,她又當成蜜吞到了肚里

母親已被歲月風干,風干的身軀

讓她矮了半尺多

她把青春的浩蕩無私倒給家庭的河流

孕育出兩岸花香,兒孫滿堂

她僅到我胸口的高度

是最偉大的高度

是人類又一個河流之源

兒孫們從這個源頭出發(fā)

在生命的旅途上游走四方,續(xù)寫詩章

母親的眼睛幾近失明

兒子己不能走入她曾經(jīng)的目光

歲月中,她遙望遠方的身姿

是她和解生命孤獨的一種期望

雖然,生活掙斷了捆綁她的艱辛與貧困

但,對兒子的牽掛又折磨著她的日子

兒子兒媳孫子是否都好

這一切,讓她思念,讓她揪心

她每天把問候托付給遠去的白云

母親每天心累,心累

也許是她應(yīng)得的命

這就是我的母親

操心,牽掛,思念,成為她為母之后的使命

‖紅高粱

村東,那塊地六十六畝

六十六畝地,成為它的名字

從土改喊到現(xiàn)在,喊老了幾輩人

一年一年的喊,一輩人一輩人的喊

親切的味道一直未變

土地,像拌了油一像肥沃

潑一瓢水,咕嘟一聲便長出春天

播種一股西北風,都會收割金黃的收成

我的姑父,是霸道的村支書

也是種莊稼的能手

他高喊一聲:這塊地年年種高粱

讓它瘋長,讓它舉起莊稼人的太陽

從此,這塊地長出鄉(xiāng)親們的精神

把火紅滋潤的生活舉在了天上

姑父走在高粱地里

像走在幼兒園,走在孩子們中間

用他的汗,他粗壯的手,和他從不修理的胡茬子

與每一棵高粱對話

施肥,澆水,除草,打葉

用鋤頭再刨松他踩過的腳印

不識字的姑父沒讀過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

看他那擦汗的毛巾搭在肩上

鐮刀插在背后腰帶上的樣子

我就想起柳青筆下的梁生寶

他和梁生寶一樣的職務(wù)

他和梁生寶比著,為農(nóng)民為莊稼操心

每年秋天,六十六畝地都給農(nóng)民一個六六大順的微笑

高粱穗像太陽,驅(qū)走饑荒,把鄉(xiāng)人的生活一次次照亮

姑父活了六十六歲

死后,他把家安在六十六畝地的中央

他每天都和高粱合影對話

似乎仍然是高粱的家長

后來,土地承包的犁鏵

把六十六畝土地分成六十六壟

六十六個農(nóng)民一商量

在這塊土地上依然種植高粱

農(nóng)民要活出個精氣神來

像高粱一樣精神挺拔地立在地上

頭上頂著富裕的火紅高粱

那年回鄉(xiāng),我在六十六畝地里守夜

夢見姑父提著秫秸桿找我算賬

他抽打我的屁股:你這個笨蛋

鄉(xiāng)親們種了幾十年高粱

你這個握筆桿子的,卻沒有像莫言那樣

寫出關(guān)于紅高粱的詩章

和母親在一起

‖爺爺?shù)臒煵?/p>

貧困的鞭子,抽活了爺爺發(fā)家的智慧

他在饑餓的黃豆與小麥之間

扒開一壟黃土,丟下幾粒黑色的煙草種子

從只許種糧的一胎里,鑿出多種經(jīng)營的小徑

給單身漢的糧食,取回一位打理家務(wù)的妻子

?。〖Z食和煙草不應(yīng)對立

成就萬物的土地,應(yīng)該把致富的大門開啟

爺爺握成滄桑的鋤頭,探索著日子的方向

他在埋著祖先的土地上,擦出希望的火光

汗水一滴滴滲透土地

汗水之鹽,暗含著啟動財富的密碼

雨水,肥料,耕作,以及對風云季節(jié)的把握

創(chuàng)生了土地的肌理

篷勃的細胞之手,緊緊握牢命運

那塊與生命等重的煙地

曙色總是遲于爺爺?shù)哪_跟

夜幕總時常掩住他斜形的身體

勤勞讓爺爺脫貧了

偷偷實施的資本主義

讓他成為農(nóng)民追慕的一面旗幟

黃燦燦的煙草,是他人生的羽翅

飛翔高度,遠在五谷雜糧之上

爺爺把煙草擺進集市

那一把一把的金黃,叼在農(nóng)人的唇邊

他們吸著品著咂巴著

像是咂巴有滋有味的日子

但他們始終不曉得,這煙草生長的秘密

爺爺一生沒解放過別人

他只是松綁了自己的心靈和腳下的土地

如今,村東爺爺那高高的墳頭

遠看近望,都像一位抽著煙望著大地的老人

‖古城月

他是一堆堅硬的石頭,

筑起一座古城,

與胡風對峙

搏擊著撲天而來的瘋狂,

搏弈著槍刀,搏弈著死亡。

他吐出的第一句真話,

便定性了良心良知,

便決定了一生的痛,

一生的傷。

頑強的記憶,

堆在歷史的山頭,

白云路過,都能聽到

他骨頭拔節(jié)的聲響。

那年,他的青春,他的語言,他的思想,

像黃豆撒向古城門外,

借著正義的雨水,

幻化成百千雄兵,

與從天而降的魔鬼廝殺,

血淚書寫的悼詞,

貼滿城墻。

而他呢,并沒沉默,

用畫,用骨縫的憂傷,

吹響一管長簫,

嗚咽,凄涼,悲壯,

把這慘無人道的一幕,

向未來的長夜吹響,

血染紅石頭,

石頭上仍然會綻開希望。

他也許是一只瑩火蟲,

因為黑夜的頑固,

使他懂得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黑夜長,我也長,

終究他長成一輪月亮。

夜有多久,

他伴它多長,

盡管不是太陽,

對黑夜他絕不惶恐,

提著時強時暗的月光,

在38萬公里的高空飛翔,

給夜色的世界,

留下一縷詩意,

留下悠長的馨香。

古城立在地上,

明月翱翔天上,

立地,有堅定的理想,

在天,可自由地飛翔

多么好啊,你擁有人間不破的古城家園,

你擁有天上能圓能缺的自由形象。

‖灤水的報告

載著歌與詩的浪潮

載著昨天的拼搏和今日的自豪

載著風槍和火炮的期冀

載著歷史發(fā)給的出師表

我是穿越燕山的灤水

我報告,我莊嚴地報告

我向地球報告,我雖是水

屬于多情,甜蜜和柔軟

但我也是掘進,也是呼嘯

我給地球輸一條脈管

便可以伸直巨龍般的身腰

我可以把湖泊變成長河

讓山水走進都市

不再讓人們?yōu)樗鄲?/p>

我向祖國深情地報告

我是一只巨大的奶瓶

會使焦渴的津門吃足喝飽

讓浪花常搖著關(guān)牧村的歌聲

讓濤聲洗掉缺水的封條

當然,我不會屬于慷慨,大方

我反對對水的浪費

希望我的每一滴都有利于生活

像鉆石一樣寶貴閃耀

我向燦爛的明天報告

我是東方一脈希望之流

更是浩歌中的一組強音符號

天津因為便有了天上的生活,通達的要道

和世界大都市的妖嬈

我是灤水,我是生命之流

引我入津,僅僅是未來缺水中的第一個創(chuàng)造

1983年4月寫于河北景忠山下

‖雨思

這奇特的雨

封鎖了四季的陽光

在地下隧洞里

織起一張濕漉漉的網(wǎng)

也許,雨對我過于寵愛

十四個月啊,狂熱地

吻著我的綠色軍裝

面對如注的雨

我飛出一縷亮清色的遐想

我是從雨中走來的士兵

搏風斗雨,是我的職業(yè)和家常

我在雨中無私地付出

我在雨中收獲思想

雨,的確使人討厭,長年粘著身體

給我糊一身疾病和關(guān)節(jié)炎

但,又一想,如果沒有雨會又怎么樣呢

那就會沒有綠葉,沒有稻香

沒有萬物的生長

我如果不經(jīng)歷這地下的雨水

引水隧洞怎會一米一米

一里一里向津門延長

雖然,它打濕了我

一身軍裝,兩片嫣紅

而我卻挺起了堅強的脊梁

用我的風槍,去穿透地球的心臟

從地下,為干渴的天津

劈出又一條北方的長江

?。∥以谟曛芯蜻M

我在雨中暢想

雨中的綠軍裝和紅五星

正是中國春色的一抹亮光

1983年4月于河北景忠山引灤工地

‖我是超齡的大學(xué)生

我是共和國的同齡人

邁著中年人的步伐走進大學(xué)

三十好幾,老大不小

年齡比通常大學(xué)生大了十好幾歲

這年華,不該屬于鐵皮雙層床

不該屬于教室的小木桌

不該像孩子一樣,為一道課題

搖著腦袋思索

可是,我畢竟走來了

高揚著不屈的意志

走進為超齡者舉辦的大學(xué)

用擰緊的時間,去打撈

流失的歲月,讓我的

青春再多一份知識的鮮活

為此,我進行過努力

我付出過拼搏

黎明的霞光里,我咀嚼陌生的哲學(xué)

夜色的燈影下,我拾起遺忘的幾何

是的,我走來了,腳步并不輕松

每一步都感覺到生活的負荷

兒子離不開父親的厚愛啊

我走了,寶寶便失去一座托兒所

年邁多病的父母啊

幾年間頭上會多上幾層飛雪

家庭的重擔,扔給妻子

留給她的是勞累,辛苦,思念的組合

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遲到的學(xué)業(yè)

我負重而愉快地走來

走進屬于我的大學(xué)

去擁抱知識和課桌

去測定好望角的風浪

去研究黑格爾的學(xué)說

當然,閑暇時,我還要進行一次分配

將每月微薄的工資算一算

來一次掂量,排列

哪些交給新華書店

哪些交給柴米油鹽

再用多少錢給兒子買一支槍

和一輛玩具汽車

我感到驕傲

一代超齡者

進行一次歷史性補課

用知識,灌實每一條空洞的脈管

用思想,鍛鑄一代人缺鈣的骨骼

1984年9月于蘇州

‖站臺上

文明與失禮相挽在

壓抑的空間里

等待列車

——進站

哪一只胳膊不是有力的杠桿

哪一條大腿不是無盡的能源

擁擠的站臺上

昂然的男人和女人們

以焦急和血氣接受挑戰(zhàn)

突然,一個小個子男人

請注意:他不是因為被大個子

擠到一邊而發(fā)出的抱怨

他亮起洪鐘般的聲音高喊

慢!讓孩子們先上!

似指揮家拋向樂池的休止符

凍結(jié)了擁擠的瞬間

從焦灼中陶鑄的力

一剎那,停止呼吸,環(huán)視

驚訝,人們睜大雙眼

??!站臺一角

燃燒在少年脖脛上的紅領(lǐng)巾

正憂愁淡淡……

不可一世的擁擠力開始崩潰

負疚審判著過失的勇敢

怎能讓希望中走來的孩子

選擇失望,目擊野蠻

于是,車門至孩子之間的

那片精神泥沼地

和諧地鋪上安全……

能責備擁擠的男人和女人嗎

他們是共和國晚點號公民

按北京的時間急切切趕點

國務(wù)院總理不能夠給他們

配發(fā)皇冠,奔馳

鐵道部長還無法給他們發(fā)出固定的座號

祖國在旋轉(zhuǎn)的世界里奮起

手腕上的秒針緊緊地鞭撻著時間

擁擠著開采效益,利潤

長年累月的擁擠中

難免不擠出一點野蠻

還好,他們懂得規(guī)律

也深知自然

晚點的,未必全能趕回

正點的,就應(yīng)該一馬當先

讓孩子乘車而去,正點走

正點地擁抱燦爛的明天

孩子明天的創(chuàng)造

會將他們今天誤點的虧損補填

1984年于蘇州,寫在鐵路運輸緊張的年代。

‖吳淞鐵路

一八三二年,英國人在這片海灘上

留下一行腳印,奇妙地長出一座

都市——上海。中國認識了飄著玫瑰香的

燈紅酒綠,卻堅拒了奇技淫巧的工業(yè)文明

龍的后人,還沒長出為民族提速的思想

一八七六年,英國人在這個城市

建了一條十四點五公里的鐵路

單線,軌距零點七六二米

軌重十三公斤,運行八個半月

利潤和倫敦相當,千萬年產(chǎn)糧的

土地,第一次長出工業(yè)化的幼苗

一天,一個橫穿鐵路的中國人被軋死了

百姓鬧,輿論轟,火車熄火了

一條鋪向黎明的路墜入黑夜的深淵

吟慣了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的國家

折斷了那枝帶來春天訊息的楊柳

如果建設(shè)鐵路,一個人

不死多好,也不會遭受時建時停的折騰

沈葆楨為賺得社會的

一聲稱贊,把路拆了,將鐵軌拋到臺灣的

打狗港,那里卻沒生出一寸鐵路

2013年寫于北京

在黃河龍門采風

‖高速鐵路

從它的材料和體形

就是一座碑,由鋼筋混凝土合成

若是豎起,巍巍高聳一萬里

會引來日月星辰的關(guān)注

和五洲四海的景仰

但它沒站在天地之間

而是選擇了最低調(diào)的躺平

把自己做成高速鐵路

將自己的命壓縮成忍辱負重

讓整個民族在身上飛行

它堅硬的骨頭里,長著

生機的希望,和土地一樣

既向人類貢獻四季的收成和財富

又要承受寒冷和冰雪的襲擊

但它仍然悲壯的

一米一米延伸

堅強的一里一里

成長。它是無語的

不炫耀功勞,不需要感恩

躺平的人生,擔當?shù)?/p>

使命,是追風的速度

是不朽的魂靈

它是倒下的路

更是心上的碑

2013年7月寫于長沙

‖路魂

本來是一塊石頭

烈火沐浴,使它脫胎換骨而重生

冷卻后,那通亮火紅的理想

變成長長的鋼筋。負重的擔當精神

流淌在周身的螺紋里。它的兄弟

不少攀上春光欲滴的鳥巢和摩天大樓

昂揚地裝點鶯歌燕舞的天空

它呢,卻義無反顧地扎進

高速鐵路的二型板,成為荷載的內(nèi)核

像人體中的筋和血脈

讓水泥的每一個細胞有了靈魂

爆發(fā)出堅實和力量,讓列車飛行

平凡而堅硬的鋼筋

把身體濃縮成盤桓的靜美

身下的大地,像母親平緩地呼吸著

身上的列車,載著一車車微笑的面龐

鋼筋啊,鋼筋

它的棱棱角角,或者是曲曲折折

把中國的臉面和中國精神

打扮得多么整齊,大氣,容光

它摒棄了抜起而起的風流

在沒有窗戶的水泥里

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它以特殊結(jié)構(gòu)的能力,團結(jié)的意志

大局的意識,復(fù)活了肩上的大任

2014年3月,以此詩送給一位朋友

‖向一條鐵路致敬

一條冠名京滬高速的鐵路

兩端掛兩座都市,連起北方南方

它是一個民族的精氣神做成的

從土里冒出,便提升了世界東方

一條鐵路,一根民族挺直的脊梁

躺在地上,卻是一幅騰飛的驚世肖像

它讓黃河長江激動地站起來

嘩嘩地灌溉拔節(jié)成長的水稻高粱

它讓杏花春雨的江南高興地蹦起來

要把北方裝扮成天堂一樣的蘇杭

它讓燕山,泰山卸下億萬年的孤獨相距幾百公里,眨眼間變得門當戶對

成為京滬大街上的街鄰街坊

緩慢的春陽秋月轉(zhuǎn)成飛速的車輪

拖回了耽誤的路程和遲延的時光

一米一里,一分一秒都生出提速的魂魄

它一把抓起沿途的城鄉(xiāng)騰云駕霧

讓每村每寨都澎湃起致富的夢想

人在路上,家在路上,國在路上

再多的夢想,都是實現(xiàn)在路上

它不是白紙上揮灑的一筆寫意

呼嘯的靈魂和堅實的體內(nèi),有一把

李鴻章洋務(wù)救國暢想

有一摞孫中山實業(yè)計劃中建路的大綱

有一卷詹天佑尚未實施的創(chuàng)新志向

所有趕路人都向它致敬

說起它,秀口一張便吐出改革開放

2014年寫于北京

‖致梁梁

梁梁,你可曾記得,那晚

深遠空曠的夜空,懸著高原擾傷的目光

一切為了你,為為了你這生病的梁梁

為救你的命,你的母親,那只母藏羚羊

冒然走向人類,拱開我的帳房

把你丟進我的懷抱,給我行一個跪拜之禮

它便走到楚瑪爾河,等你,緋徊在水岸一方

親愛的藏羚羊,那時你弱小,弱小得像貓

渾身流著血,流著草原的殘酷與罪惡

可憐你,月亮哭泣,小草發(fā)顫

你母親洞悉生死的奧妙,天人合一

為拯救你的生命,它讓我接力

因五道梁得你,

我給你取名梁梁

于是,一個生命的精靈成為家的一道風景

給你包扎,喂奶,喂草,測體溫

為你的健康,人們的手伸向四面八方

從人們心里抽出那絲愛線

縫合了那晚你流血的傷口

人間雨露,催生了你的天真爛漫

白天,你贈我一百次歡欣的舞蹈

夜晚,我送你一千次熱切的親吻

一個清晨,你歡快地回歸自然,我站在可可西里的高處,遠望著你和媽媽會面

也許,我們將不再重逢,但這一段相聚的時光,卻捻成我永恒的思念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發(fā)生在中鐵十二局,我由此故事,曾寫過一篇新聞報道。

此詩寫于2014年5月

‖唐古拉

雄鷹張揚偉力的翅膀

拼死未越過那山昂揚的高度

把絕望的羽毛和骨頭堆成死亡

一次一次的死亡,喊出一句藏語

唐古拉——鷹無法飛度的山岡

太陽西行,必到山下的拉薩,這座日月城入住

每次西巡,歇腳總站在唐古拉山上

累得夠嗆的太陽,用它光明的大腦思考

何時摁下唐古拉的頭,讓它調(diào)低海拔

讓太陽在晝夜輪回能夠輕松奔跑

那年,天空沸騰著一場春雨

迎著撲天而下的黃河,一群男人和女人

提著圖紙,開著機械,踏著黃河浪撲天而上

種植鐵路的使命,在每根骨頭里錚錚作響

他們的生命之旗,撐起缺氧的天空

修路的手,為上天辟出光明的方向

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然后登上狂奔的鐵馬

給凍土披一身堅硬的盔甲

當然,有時也到歌廳里逍遙一把

讓心去春天開花,把疲勞吐成彩霞

一年,路的種子落地生根,二年

順著雪線的根部拔節(jié)生長

四年,五年,鐵路像千年不死的雪山草

鋪在唐古拉的胸膛上

如今,乘車穿越唐古拉

否定了所有神奇,一切稀松平常

那山,高不過墳丘,云兒粘著車窗

走過唐古拉,如打馬穿越自家的牧場

2014年5月寫于北京

‖鐵路如蠶

蠶,蠕動在綠色的桑葉上

有滋有味地吃著桑葉,構(gòu)思著白色夢想

它兩厘米長的身體,慷慨地吐絲吐絲

竟吐出天下人那一身綿繡

吐出一條生命永恒的絲綢之路

建設(shè)中的鐵路,像蠕動的春蠶

從東部向西爬行,它吃著一天天光陰

吃著一寸寸荒涼,它邊走邊吃

漸漸把沿途的沉疴和貧困吃掉

它走過每一個地方,爭著和春雨春光握手

窮山惡水呢,也搶著修補破碎的容顏

眾多千年不變的老村莊們,拍著腦門

開始構(gòu)思遠方的前景與事物

鐵路修通那天,蠢蠢欲動的蠶

搖身一變成飛龍,所有的山山水水因為它

腳步都升級了,杭州西湖到昆明滇池近了

廣州珠江與貴陽花溪近了,重慶歌樂山唱山歌

蘭州皋蘭山和了,蘭州的牛肉拉面與

烏魯木齊的羊肉串碰杯喝酒了。但如蠶的鐵路

仍向西部蠕動,西部山高水遠,要靠蠶

吐出的絲,去拉開那些封閉荒涼的大門

2014年寫于北京

陪同穆青同志參觀大路影展

采訪著名作家,上海的早晨的作者周而復(fù)同志

在青藏鐵路工地采訪

和詩人徐彥平同志在一起討論詩歌

和新聞泰斗,新華社社長穆青在一起。

與鐵道部副部長蔡慶華,人民鐵道報記者趙中庸在一起。

和中國鐵道建筑報記者李良蘇在一線采訪

與部分范長江新聞獎得主,在范長江銅像前合影。

與詩人曾正賢在一起

朱海燕(右)與詩人郭輝

朱海燕在聚餐會上談鐵道兵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從右起:伊蕾、朱海燕、冉淮舟、李武兵)

朱海燕(前排右1)與鐵道兵文友合影留念

圖文統(tǒng)籌:李武兵《青煙威文學(xué)》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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